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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老屋的百年情思
作者:管理员    发布于:2023-09-01 17:51:15    文字:【】【】【

admin2023/09/01

 

 

 ——为父亲诞辰100周年而作

罗满元(罗老二)

 

我老家的老屋,是座百年老屋。

这座百年老屋,是一座典型的湘南四合院。两座正屋,两座横屋,两座天井,两间厢房,4间堂屋,6间卧室,两间厨房,凡12间。两座正屋,都是带走廊的;堂屋都装配了带花板的门窗;4间卧室,都是扎了木板楼子的。

别以为我家老屋这么大规模,这么规整,就以为我家祖辈是个大财主。其实,像这样的四合院,在我们老家,过去有很多,而且不少比我家老屋规模更大,也更宽敞更堂皇。可是到今天,能够基本完整保存下来的,却只有我家老屋了,而且看上去,也不打眼了。

不过,与原来我在我们村见过的,和我印象中的四合院不同的是,我家老屋的大门不是开在照墙的正中,而是开在照墙的左侧,像是左横屋的侧门,而且比较小,只一扇门的宽度;而两座正屋的侧门,都开得比较大,都是两扇门的拱门。

为什么这么设计?我爷爷没能告诉我父亲和我叔叔,我父亲和我叔叔也没能告诉我们。我们和我们的乡亲,于是有过许多猜测,但我没有完全相信其中的任何一个说法。或许,这是爷爷留给我们罗家屋里的一道谜面,他想让我们一百年一百年地继续猜下去。

我家的百年老屋,其实不止100年了。

只是因为今年,是我父亲诞辰100周年的年份,所以,我把我老家老屋称为百年老屋。我父亲在他们8个姐妹兄弟当中,行三;而他们8个姐妹兄弟都出生在这座屋里。所以,这座百年老屋,至少应该有110年以上的“屋龄”了。

我家的百年老屋,是我爷爷奶奶一手建造起来的。

我奶奶生下最后一个女儿不久就去世了,我爷爷在我一岁多一点就离开了人间。因此,我没有福分听爷爷奶奶讲他们听到的看到的故事,讲他们自己的故事。后来,也只是陆陆续续听父亲和叔叔,还有我的哥哥姐姐们,讲述他们所知道的爷爷奶奶,一个碎片一个碎片的。所以,我心中的爷爷奶奶的形象和故事,只能靠我自己“拼凑”。

听父亲和叔叔说,爷爷生前乐善好施,可能也有点余钱余米,手上宽泛点时,就去做一些善事,譬如在村里村外的交叉路口、十字路口,立一些路碑、里程碑;譬如给一些无名墓,立一些无名碑;譬如给一些公共路段,铺一些石板砖。诸如此类,等等等等。

听父亲和叔叔说,爷爷是个在当地有点名气的兽医。父亲成家后,就“树大开杈,人大分家”了。于是,爷爷带着叔叔一起过,还给叔叔养了个童养媳,这个童养媳,后来就成了我婶婶。于是,爷爷把他的兽医技术传给了叔叔,叔叔后来也成了有点名气的兽医。

听父亲和叔叔说,我们家原来就住在现在的罗家村一组,那时叫二房院子。后来不知是老爷爷一时心血来潮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就搬到了燕子山罗家。爷爷掌门后,又搬回到罗家二房院子,定居在那时的村口,房子坐南朝北,于是便有了我家的百年老屋。

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

百年之间,血脉相传,如今与这座百年老屋有骨肉亲情的人,早已逾百。每每谈起自己的来路,他们总是一脸荣光地说起与“罗家屋里”的渊源。

百年之间,与这座百年老屋厮守最久的,当属我的父亲母亲和叔叔婶婶。在这座百年老屋里,父亲生活了88年,母亲生活了66年;叔叔已经生活了85年,婶婶已经生活了70多年。

他们,是守护这座百年老屋当之无愧的四大主人公。

我父亲和我叔叔,表面上看是两路人,但骨子里说,他们相似度非常高。

父亲和叔叔,都是有人生和生活理想的人,都是乡间的精英分子,都是各人事业领域的角儿。

父亲成家不久,就下定决心跟爷爷分了家。并不是他不想与爷爷一起过,而是他想要按自己的想法过自己的日子。这一分,就把自己与叔叔分成了两种不同的“出身”。土改时,父亲的“成分”被定为“中农”,而叔叔则被归类为“富农子弟”。从此,父亲仗着自己不太受政治影响的“出身”,再加上读了几年私塾,就成了乡间的“知识分子”,成了“乡村领袖”。无论是当初级社高级社的民兵营长,当大队的党支书,还是当公社红砖厂的厂长,当乡农机站的党支书,当乡政府企业办的主任,他都一直在“以我为尊”的大小环境中工作和生活,一生在乡间的政治舞台上叱咤风云。(参见二哥《作为“乡村领袖”的父亲》)

叔叔的人生,则是另一番精彩。早些年,叔叔虽然多多少少背有“出身”的包袱,但他更知道自己怎样去做,才能最大限度地减轻那个包袱的重压。他从不参与生产队的“队务”,农活拣重活难活干,而且干得比人家漂亮,况且他的岳父是附近几个大队公认的资格最老思想最红的“老大队长”之一,因而不管什么运动来了,他都很少受到冲击。后来,叔叔抓住一个偶然的机会,逆袭成功,成了一个国家干部。从此,他在爷爷未竟的事业中大显身手,最后在乡兽医站退休,告老还乡,继续守望着老家的山山水水,继续守望着我们家的百年老屋。(参见二哥《叔叔的逆袭》)

都说“男人的成功有女人的一半”。父亲和叔叔也没有出人意外的特别,他们的成功,自然也有我母亲和我婶婶的一半。

我母亲和我婶婶,表面看是两路人,实际上也是两路人,但本质上却是同路人。

她们都是超级母亲。父亲母亲一共生养了我们9个姐妹兄弟;叔叔婶婶一共生养了6个孩子。这么多子女,要养大成人,委实不容易,况且我们的奶奶去世早,况且管孩子吃喝拉撒这些事,父亲和叔叔是不沾边的,标准的“甩手掌柜”,因此,带养孩子的重任,全靠她们自己那双粗糙的手。不同的是,母亲带养孩子更多的是润物细无声,言传身教,很少打骂孩子,即使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,首先挨打挨骂的都是自家孩子;婶婶则不同,孩子有错,或者孩子没错,只要她认为有错,那不容分说,一顿狠狠的骂,甚或再加上一顿小小的揍,然后罚他们站在那挨训,而她自己则一边打骂一边不耽误干其他的事,她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。值得欣慰的是,她们两人带出来的孩子,都长得好,也非常听话,乡亲们都夸她们带出来的孩子“有教养”,孩子们长大后,也都多多少少有点出息。(参见二哥《我是否听到了母亲最后的心跳》)

她们都是家务大师。这么大的两个家,家务事成堆,但同样的,父亲和叔叔都很少过问。母亲总是按轻重缓急,把这大堆家务安排得有条不紊。我们家似乎总养着一两头母猪,还有一两头肥猪,母亲总有剁不完的猪草,常常是半夜三更,村子里还清脆地回响着母亲剁猪草的声音,还有纺棉花的纺车声。婶婶做事火急火燎,同样的剁猪草、纺棉花,她三下五除二,就干完了,有时还腾出时间,跟我们这些侄儿崽女聊天。特别值得称道的是,婶婶还会变着花样做一些新鲜菜,譬如有段时间,她就发明了用切碎的南瓜藤兜兜,伴着捣碎的牛骨头,做成牛骨丸子,算是半道荤菜,一时在全生产队推广开来。(参见二哥《母亲不在了,婶婶还在》)

她们都是“红管家”。就像甩手不管家务事一样,父亲和叔叔也从来不管家里的财务,把这个女人最看重的“当家权”全都交给母亲和婶婶掌管。母亲天生是个理财的,她当了生产队几十年的出纳,管了一辈子家里的钱财,队里的家里的收支巨细,她从来不记账,但每一笔每一项她从来都是一清二楚,从来不出差错。我们家,也没什么重大的经济来源,但在那些全国人民都省吃俭用的年月,我总感觉到母亲没怎么缺钱花,还时不时地借给乡邻急用。而婶婶,她管家里的财务,也是精打细算,也把家里的生活安排得看起来过得比别人家要好些,但她从来不让人家看出来有余钱余米的样子,而且还有点喜欢拐弯抹角地跟人家叫穷,甚至急用的时候,还悄悄地跟我母亲借点小钱补贴家用。她们,都被自己的男人称为“红管家”;她们,也从来没用让她们的男人在村里露出穷酸相,总会让人家感觉到她们的男人体体面面的,自己也特有面子。

母亲和婶婶,两个性格迥异的女人,就这样在我们家百年老屋的同一屋檐下,没有红过脸,没有吵过嘴,互补互爱,相帮相衬,共同和睦和谐地一起生活了60多年。这,的确堪称一部妯娌传奇!

我一直在想:母亲和婶婶,这样两路性格的女人,为什么能够同时成为我家百年老屋里最优秀的两个媳妇、一对妯娌?或许因为,在她们的灵魂深处,她们的路是相通的,那是一条“家和万事兴”的路,那是一条讲“礼数”的路!

写这篇作品的时候,正值年关,忽闻孙子在一旁朗读《春节童谣》:“小孩小孩你别馋,过了腊八就是年。腊八粥,喝几天,哩哩啦啦二十三。二十三,糖瓜粘;二十四,扫房子;二十五,磨豆腐;二十六,去买肉;二十七,宰公鸡;二十八,把面发;二十九,蒸馒头;三十晚上熬一宿;初一初二满街走。”

孙子读的自然是北方的年俗,我老家也有《春节童谣》,自然是湘南版的,曰:“二十一,打主意;二十二,上街去;二十三,送灶王;二十四,扫屋里;二十五,磨豆腐;二十六,砍壮肉;二十七,杀公鸡;二十八,打粑粑;二十九,样样有;三十晚上一顿撸;初一初二泻肚肚。”

其实,北方南方的年俗差不多,只是觉得我老家的春节童谣更诙谐一些,更有趣一些,当然,我也更熟悉一些,感觉更亲切一些。

我记忆最深的那些年的春节,除了按照童谣所唱的“过一遍”之外,我们罗家屋里还有几处是与别人家不同的。

我家的春联贴得最早最多。每年,父亲早就把纸砚墨笔备齐,除夕一大早,我就起来写春联,然后正屋、横屋、门口,贴得满堂红。村里其他人家见我一贴春联,就拿着对联纸赶来我家,我就从半上午开始,陆陆续续给各家各户写春联,到半下午,整个小村子就红了起来:过年了!

我家除夕之夜的“讲家史”活动堪称经典。年夜饭后,父亲往火盆前一坐,我们一家人都围坐起来,开始听父亲娓娓地讲述“罗家屋里的故事”。如果可以,我愿意把我家的“父亲讲家史”,作为“非遗”申报。父亲“讲家史”,总是从爷爷大年夜用几斤猪肉熬几斤萝卜讲起。听得多了,我就渐渐有了疑问:过大年时还只这般普通农家模样,土改时,爷爷却被划为“富农”,是不是搞错了?我从来没有向父亲和叔叔提出这个疑问。因为,我相信父亲说的是真实的故事,我也相信爷爷除了猪肉熬萝卜过年外,还会有能力给他的儿女添置新衣。

 

我家大年初一必是乡亲们相互拜年的汇合之地。大年初一,乡亲们相互串门拜年,渐渐地就会形成一支一支的小分队,放鞭炮、敬“发财烟”、喝茶吃糖果,往小孩子衣兜里裤袋里塞糖果,大家好不客气,整个村子里好不热闹。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要坐下来喝茶聊天的,一年挑那么几家,不然那个年一天也拜不完。不过,大家到我们家来了,都是要坐坐的,而且一轮一轮拜完后,很多人又返回到我家,继续跟我父亲聊天交流,谈过去一年的收获,说新一年的打算,听我父亲的点评与嘱咐,当然还有祝福。

 

我曾经写过一篇《不能更改的版本》(参见二哥《不能更改的版本》),说的就是我家过年的情景,我有个堂侄女读后大发感慨,说好想好想还有那样的春节,但如今只能回忆了。因为,那样的春节虽然还恍如昨天,但我的父亲已经逝去多年,已经不再是那样的春节的那种德高望重的长者了。

原以为,我的父母都能活过100岁。

因为,我母亲80岁以后,还耳聪目明,一大摊子家务事她一个人就全操劳了,还常常挤出点时间来跟年轻人打几盘麻将;父亲80岁以后就坐轮椅上了,话也说起来有些含糊了,虽然多次中风,但他被救过来之后,同样耳聪目明,头脑清醒,思维活跃,国家大事,家长里短,他门儿清。(参见二哥《不能没有你:八旬父母的爱情永不落幕》)

但不承想,母亲84岁那年居然突然被发现得了癌症,而且是癌症中的“王中王”,而且一发现就已经是晚期了,就先父亲而去了;父亲88岁那年,最后一次中风,昏迷了一个星期以后,就与世长辞了。由此,我们兄弟姐妹心中的那个“百岁父母”的美梦破碎了;从此,我们兄弟姐妹进入了没有双亲的岁月。(参见二哥《我们每个人,最终都要过上没有双亲的日子》)

盛世和平下,一晃眼,十几年就过去了,父母的坟墓也已经成了老坟。每年上坟祭拜,看着被风雨剥蚀的墓碑,一种沧桑、一种缅怀,还有一种欣然,不禁在我们心里油然而生:是啊,父母已经从一座百年老屋,搬到了另一座千年老屋,并在那里永生了!(参见二哥《父仙逝,已十年,天上人间,祭如在……》)

在没有父母的十几年间,我们对老家仍还魂牵梦绕,因为那里还有我们的叔叔和婶婶,还有我们的父老乡亲,还有我们家的百年老屋!

望着我家的百年老屋,这座四周外墙都是泥砖砌成的四合院,经过百年的风风雨雨,依然完好无损,依然烟火袅袅,足足可以让我们想象得到:老家的泥土是如此坚硬与坚强,罗家屋里的亲情是如此醇厚和绵长!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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